深究文化和藝術的發生學機理,按??频恼f法,沒有不持立場,不承載某種價值立場和情感偏好的思想藝術。旅居北京的畫家王一峰先生,應是動心忍性,反芻鄉愁的拾荒者, 一個念茲在茲,用藝術會通中國非物質文化的現代傳人,所以,他總是對沾風帶露的意味流連忘返,同聲相應。
觀其作品,不僅能探尋到老中國苗民樂天知命的信心來源,還是他入世的情感宣示和自我定調的“回鄉禮”。 如此立意,既顯示了他謀事在人的文化擔綱,也有成事在天的虔誠與順從。面對都市侵擾導致的人心渙散和價值空場,他似乎依然顧盼留連,執意回溯漸行漸遠的離愁別緒。至少,于藝術家而言,可以在其個人感知和意象表達上“體無”而后生有,在非想,非非想的超驗叩問中擺脫虛飾而后在水一方有所作為。
是的,一峰屬于長期寄居家外,耽于羈旅冥想的風塵行者,其不僅在躬行實踐,師法造化的田野功課中完成了知行合一的人文關懷和意義命題,也從他洗練而不顯山露水的灰色調性中見證了知白守黑的簡約主義美學?;蛟S,畫家并非無緣熱鬧而要刻意遠避煙火,也不尋求咄咄逼人的風格為自己虛張聲勢,而是借助其作品人物群象傳達一種與世無爭,其樂融融的畫面感和“混沌”氣質,還原一處不被名利浸蝕的自在與安詳。
解讀一峰兄的畫意人生,不僅能感觸到霧鎖深山,古意繚繞,還有重返家園,知寒問暖的慰藉與惺惺相惜,在他撣去繁華煙塵構建的幻境中,仿佛凝固了的時空里真有一處不知有漢,何論魏晉的世外桃源,允許人們執拗于某種冥頑不化的“惰性”代代相傳,然后在林木深處養兒育女,安身立命。或許,其造象中人物都得益于經年累月的天然牧養,沐浴于造化恩賜的風花水月,所以,看上去苗族鄉親都能心領神會,自足于物我交感,天人合一的陶醉與忘情, 并一例透著少有的“土氣”遠避塵囂,冷眼觀世然后詩意棲居。
由一峰兄近期作品可知,他并不止于文人畫起死回生而后做-些概念闡釋或技術架接,更像是肯定自身感受之外作一種別開生面的視覺反饋。從他抱持的藝術理想而言,其用心之處不單是扭結于“無中生有”另辟蹊徑,更是在傳統之上疊加個人化的美學主張,這不僅意味著他有望重建個人與社會生活的意義鏈接,還可以借助其作品化生良知良能,讓有限的主體自證其義,發揚光大。
或許,現代藝術都太執著“前衛感”而讓不少人凌空蹈虛,進退失據,所以才有太多迷戀反叛的行為和意義解構,從而失去了對中國人文和地方風情應有的堅持和敬意。是的,緣起現象學,測不準原理和無意義指向的穿越的確有助于藝術家個人獨享芳華,輕松搞怪,也可以鼓勵人們忽略主題敘事而不知其所以然。這看上去異彩紛呈,也可以讓現代藝術表意空間無遠弗界,爭論不斷,但多是-番熱鬧之后人去樓空,剩下的都是一地雞毛。
從時下看,中國文藝真可謂五味雜陳!見慣了喧賓奪主的搖旗吶喊,卻少有聚精會神的內省和沉淀。結果是,擅長撥弄現代趣味卻丟了自己的傳統,閱盡了嘩眾取寵的時尚裝置,但卻缺少觸及靈魂的苦心孤詣,有小圈子拉邦結伙,市場起哄,卻忽視了對藝術家社會責任和命運感的關心與體貼……。
由此可見,一峰兄可算是與“群眾口味”不合的寥寥少數,其多年內斂修持,專氣致柔而且碩果累累,這就足以印證一個古老而樸素的命題,即有術無道則行之不遠。就現代藝術尤其繪畫而言,空殼化的獵奇拼合或許可以標新立異,也不乏熱鬧而招徠粉絲捧場,但其折射的不僅是文化上的敷衍塞責,更像是專門侍候自己,取悅小部落的竊竊私語。由此,無論是藝術家、學者、還是尋常百姓討論藝術的興趣點,思維方式,多數都是輕佻作態,糾纏于名利場的運氣征兆和買賣行情,這看似熱鬧,但卻掩不住急火攻心式的落魄感。
從一峰兄不見精細點染的“拙筆”鋪展,大起大落,草草搭配的意象組合來看,或許他真是秉承了疏處走馬,密處透風。既有兼具駕馭線面節奏交錯的韻律感,也有把握空間切割,亂中取相的分辨力,利用其墨相穿插,在形狀差異與虛實布局的險要處得心應手,隨機妙用,于淡而無色的闊筆處開闔有度卻不失中庸調和。因此,既可見出其厚積薄發,用功老練的認真勁,也有導引輕身,不費匠心獨運的散漫與通脫。用哲學家基爾凱郭爾的話說,凝目觀其作品而解其情,雖于空落處不見敘事主體表態,卻能以其意象宣示一種向度,將人心導光明的前景。據此,我們有理由相信,以勝利兄一向秉持的藝術精神,他不單是應境變通,究天人之際的老調重談,更像是誠意正心,在知識論,繪畫美學上再次確認了藝術家不能務虛,社會意義不能空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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